他依旧着着一身张扬的明黄色的锦袍，长长的乌发用鎏金冠盘住。幽黑的眸子不动声色的望着那面容僵滞的女子，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。
他负手而立，双瞳如同一汪湖水，倒映着姜颐略带惊慌的脸。他们隔着一条蜿蜒的楼梯，遥遥相望，两两无言。
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沉重无比，姜颐望着他，抓着扶手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，指骨泛白。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一幕又一幕，曾经发生在她生命中的，和他有关的那些事情。
锦华宫中，他夜半无声突然出现，窥视着她无所遁形的狼狈与胆怯；
扬州大牢，她昏迷之时，他一直装着天下的一双眼，只留下了一个她；
扬州城郊曹府，他以口哺药，陪着她同生共死；
未央殿中，他以她为要挟，逼着董卓自杀身亡、吕布远走天涯；
长安曹府，她在他为她准备的房间里，看到他和衣不蔽体的繁缕……
一幕一幕，那些难以言说的往事，都在一瞬间，排山倒海的涌上了心头，让她的情绪，变得凌乱。
心中正百转千回着，有熟悉的脚步声缓缓而来，姜颐抬眼，果真是郭嘉。
郭嘉没有看曹操一眼，只是快步走上楼梯，扶住姜颐，眉眼中的担忧无法掩饰，“怎么了？是不是不舒服？”
姜颐勉力一笑,道了句“没事”，便牵着郭嘉的手一起下了楼，她面无表情的走到曹操的面前，若无其事的开口道：“这位公子，是你要制衣吗？”
眉眼之中，字里行间，丝毫看不出他们曾经认识的迹象，就好像眼前的这个人，只不过是锦绣天下最普通的一个客人。
普通到，她从头至尾，都没有逃避过他的一个眼神。
曹操不说话，只是细细的打量着他，当他的视线触到姜颐和郭嘉牵在一起的手掌上时，微微一愣，随即双眼有些危险的眯了起来。
姜颐看到他的眼神，心中大骇。怕给郭嘉惹来祸端，姜颐下意识的松开手，但是那只略有凉意，也不算宽厚的手掌却是猛地收紧，更是执着的反牵着她的手，带着无法言说的坚定。
曹操的视线从姜颐的身上移到郭嘉的身上，郭嘉无畏的望着他，清秀俊雅的脸上还带着一抹毫不掩饰的挑衅。
姜颐望着曹操嘴角慢慢升起的冷意，心中一紧，几乎是下意识的，她就将郭嘉拦在了她的身后，抬眼望向曹操，冷声道：“这位公子，你若是需要制衣，就请说出你的要求，你若是无事，就请离开。”
她的表情很是冷漠，冷漠的让一贯淡漠的曹操，都感觉到一抹寒意。
曹操微微眯起的眼睛，隐藏着一抹不悦，他望着那双紧牵在一起的手，眉间的戾气顿时沉重起来，又看到姜颐以守护的姿势保护着身后的男子，心中猛地升起一股怒气，那股怒气，几乎要将他自己灼伤。
掩在宽大袖中的手紧握又松开，他的自制力一向很好，纵然是面对这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，也是没有例外。
淡淡一笑，所有的戾气和怒火全都消失不见，他望着姜颐，缓缓一笑，“琳儿，许久不见，你我之间怎变得这样陌生？”他的轮廓便就生的深刻，此刻敛了深沉的样子，英挺无双。
他这话一出，喜乐她们都是一脸好奇的模样，看着正处在大厅中央的三人，面面相觑，似乎是很好奇他们之间的关系。
他熟稔的口气，就好像他们之间，真的很熟悉一样。
姜颐望着他，弯唇一笑，“送客。”
两个字出口，她转身就要上楼，曹操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，就像是一道定身术一样，将她匆忙离开的身影定格在原地。
“我放下前方如火如荼的战事，我放下曹军成千上万的生命，不远万里，日月兼程的赶来洛阳，就只为听你送客二字？”他的音调一贯冷冽，此刻竟带着一抹隐晦的不甘和悲戚。
姜颐背对着他，看不见曹操此刻的眼神，她的脚步没有再动，只是僵直着身子，不离开，也不回头。
“你想做什么？”淡淡的声线不紧不慢的响起，姜颐转过身，望着那张俊美的面容，“有些事情，即使不用开口，你的行为已经很明白的说清了一切，就如当初在长安未央殿，就如当初在长安曹府。”
她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，就像是一把利剑，刺伤着曹操，也凌迟着自己。
沉默无言，死一般的沉寂，曹操望着她，一贯善于言辞的嘴，却是无话可说。
那是一道横亘在他们中间无法跨越的鸿沟，那是一道死结，无法解释，也无法忽视。
“当初在扬州的时候，很谢谢你。谢谢你帮我从扬州大牢里救出来，谢谢你帮我找到解药，也谢谢你那一段时间的照顾。”她一口气说了四个谢谢，字字疏远，句句漠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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