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5、哥

空气弥漫着一丝不同寻常的血腥味儿，风雪携裹着杀意，将老宅团团围住。

灯光昏暗的书房内，只有打印机在嗡嗡地工作。

五十多张a4纸上，白纸黑字的着唐家这些来所有的资产，包括基金会、股票以及各国家的地产。

与之前的遗嘱不同的是，这一份修改过后的遗嘱，所有资产的指定继承人是唐诺。

唐云吸入迷雾之后到现在还没醒，安静的睡在唐诺为他准备的书房内卧。

宋誉将打印出来还微微发热的白纸用手笼了一下，竖起来将纸张整齐。

做完这一切，他开：“赶紧把唐云弄醒签好遗嘱，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，等唐明奚反应过来跑不了了。”

唐诺的神情刚才开始有些恍惚。

他被宋誉的声音惊醒，脸色苍白的像披了人皮的鬼。

宋誉觉得他状态很不对，皱眉：“你还好吧？”

唐诺顿了下，摇摇：“我没事。”

他只是，害怕唐云醒过来看自己失望的眼神。

宋誉估计看出他的想法，恶狠狠道：“事到如今你想反悔的机会已经没有了。我们已经彻底跟唐明奚撕破脸皮，如果你得不到唐家，你的下场是什么你很清楚。”

“唐老板，你是二十多的金贵人生过惯了，没见过真正的底层是怎么挣扎着活下去的吧？唐明奚算了，叶珩什么手段你不了解吗？敢得罪唐明奚，他绝对让你生不如死。”

唐诺：“我只是——”

“别只是了。”宋誉道：“你把唐云当亲哥，他把你当过亲弟弟吗？在他心里你永远都比不过唐明奚，哪怕唐明奚是废物，也远远比你重要！”

唐诺的身体微微发抖。

宋誉蛊惑道：“唐老板，扬名立万的人生在眼前，难道你不想看到曾经瞧不起你的人对你俯首称臣吗？”

唐云醒来时，被一把勃朗宁指着太阳穴。

唐诺站在他面前，挤出了一微笑：“哥，你醒了。”

这一刻，不需要任何解释，唐云明白了所有。

他的沉默代表了自己的失望。

唐诺走到这一步，已经无法维持最后的体面。

宋誉将重新拟定的遗嘱放在唐云面前：“唐总，今请你来只是办一件很小的事情，你只要在这份遗嘱上面签字行。我呢也不是那种专门为难人的，没让你把遗嘱指定给我，你看你有两弟弟，你总不能偏心是不是？唐明奚既然都已经嫁到叶家去了，未来荣华富贵还能少了他的？那废物也管不好公司，不如把唐家交给唐诺，这也皆大欢喜是不是？”

书房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。

半晌，唐云开：“你也是这么想的吗。”

唐诺的嘴唇微微颤抖。

唐云闭上眼：“唐诺，你真的让我很失望。”

像是什么东西重重的砸在他的上，唐诺连站都站不稳。

唐家老宅的花园在唐云话音落地的同时，打响了第一枪，尽管经过消音，但那熟悉的声音还是让宋誉跟唐诺瞬间回过神，戒备起来。

宋誉的枪指着唐云，逼迫道：“赶紧签，不然一枪弄死你。”

唐云没动，看着唐诺，后者颤声道：“哥，只要你签了，我保证你一定不会有事。我将来一定会好好管理唐家，唐明奚他什么都不会，你交给他是把唐家往叶珩手里送，我真的，我会好好做，我不会让你失望的。”

“妈的。”宋誉已经等不及，眼见唐云不肯签字，索性直接拿着他的大拇指往遗嘱上面按手印。

在这时候，书房的灯“啪”的一下熄灭。

宋誉心暗道不好，估计是唐明奚的人把总闸给拉了。

“人呢！”

保镖瞬间将宋誉跟唐诺包围起来。

枪声在书房响起，唐诺被拥簇着往后退了几步。

黑暗，不知道子弹打到了谁的身上。

唐诺摸黑将唐云床上抱起，挪到了轮椅上，他长这么大没见过这种子弹横飞的场景。

对于死过一次的人来说，对死亡的恐惧让他浑身战栗。

他不想死，一点也不想死。

枪声不知道响了多久，黑暗渐渐地没有人开枪。

书房的灯再一次亮起，地上一片狼藉，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，鲜血飞溅的到处都是。

索性还有几保镖活着，宋誉刚开骂了一句，带着唐云往门冲。

遗嘱被他紧紧地捏在手上，刚一出门，唐明奚的人在门外等着他。

宋誉在保镖的掩护下二楼乘电梯到了一楼，大厅内空荡荡的，经过刚才的一场枪战。

木质前面上都是弹痕，地面上有碎裂的花瓶，椅子，甚至还有两具尸体。

不知道是唐明奚的人还是他们的人。

宋誉吼了声：“快撤！外面有人接应我们！”

话音刚落，“噗噗”两声，宋誉左边的保镖眉心了一枪，悄无声息的倒下。

大厅，只剩下宋誉、唐诺、唐云以及五六还活着的保镖。

“不许开枪！”宋誉嘶吼了一句，用枪指着唐云的太阳穴：“不然我一枪打死他！出来！”

唐诺猛地回：“你敢！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的！”

唐云闭上眼，没有说话。

老宅门，唐明奚的身影慢慢出现，和他一起的还有叶珩。

风雪几乎同事卷进了大厅。

肃杀一片。

宋誉的枪瞬间指他。

与此同时，大厅内不知道何时出现了十几号保镖，抬起手，黑压压的枪洞指着宋誉。

场面瞬间僵持了。

唐明奚声音颤抖：“唐诺，他也是你哥。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事情，跟我哥无，你如果还有点良心，放开他。”

“我不能。”唐诺的声音沙哑，走到这一步了，他已经没有回的余地：“我真的不能。”

是的。

没有后悔的余地了。

唐诺心里清楚，他打算除掉唐明奚开始没有后悔的余地了。

唐云会恨他一辈子，这事几乎让他的情被摧毁。

谁也不知道这一幕是怎么发生的。

宋誉趁乱朝着唐明奚和狠狠地扣下扳机，“砰”的一声子弹飞快的弹射出。

谈判彻底破裂。

叶珩几乎一瞬间把唐明奚拽着塞给了何文：“带他到安全的地去。”

接着，枪声“砰砰砰”在大厅回响。

唐明奚提高声音，惊慌失措：“我哥还在大厅里！！！”

混乱，宋誉一边往外躲一边袋里抓住唐云的右手。

遗嘱被放在他手下，宋誉将他的大拇指狠狠地按在签名处，完成整遗嘱的更改。

宋誉终于松了一气。

唐明奚何文背后窜出来，大厅混乱一片，宋誉得到遗嘱之后顺势朝唐云开枪。

遗嘱已经变更。

只要唐云一死，即可生效，唐家所有资产的唯一指定继承人会变成唐诺。

于是，这一切都像是慢放了一。

唐明奚近乎绝望的看着宋誉开枪，唐诺离他很近，大脑似乎空白了一瞬。

他终于回过神。

身体先于自己的意识动了起来。

下一秒，枪声响起。

“砰！”

“砰！”

两枪同时炸开。

一枪是叶珩扣动的扳机，正宋誉的眉心。

一枪是宋誉扣动的扳机，唐诺的左胸贯穿进去，子弹带来的巨大冲力，搅得他心脏血肉模糊。

唐云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。

唐诺温热的血液溅他脸上时，他还没回过神。

对双手撑着轮椅，混乱挡下了宋誉来势突然的一枪。

唐云急促地喘了气，才反应过来现场发生了什么。

脑海嗡嗡的声音震动着，让他失去一切的思考能力。唐云双手颤抖的捂住了唐诺不断流血的伤，那血他的指缝流出来，越流越多，直到地上积起了一滩小血洼。

生死之前，似乎一切爱恨都变得无比渺小。

只可惜唐云的动作无济于事，血还是在流。

唐诺却已经没有力气在支撑自己的身体，他把唐云的手掰开，声音碎成了一片，颤抖着讲述一事：“我活不成了，哥。”

我真的很怕死。

我也真的不想死。

但是宋誉开枪的时候，我发现我更怕你死。

唐诺好像把自己所有的勇气都用干净了。

他想了很久，想起二十前的雪夜，想起被压得扁扁的蛋糕，他还是无法忍受唐云恨他。

他想他应该知道这是错的。

这一枪好像卸下了他所有的不甘和痛苦。

轻飘飘的，让唐诺来没有觉得这么轻松过。

他再也不用被人瞧不起，也不用忍受母亲诅咒般的期望。

算计来算计去的两辈子，算的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。

“对不起……”

唐诺用力地喘了一气，眼泪砸在唐云的手背上。

“真的对不起……”

“拜托别恨我……”

唐云神色空白。

然后到唐诺微弱的声音：“这一次，不要来找我了。”

“哥。”

宋誉一死，剩下的保镖都放下手.枪，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。

唐明奚也没想到唐诺会为唐云挡这一枪，一时愣在原地。

谁都没想到的是，唐诺竟然吃力地地上站起来，跌跌撞撞地往唐家大门走。

所有人都抬起手.枪，警惕的指着唐诺。

但他只是站起来，扶着墙一点一点往前走。

往门外走，往花园走，往唐家老宅的铁门出走。

胸的血顺着指尖落在雪地上，绵延出一道惊心动魄的痕迹。

走到最后，失血和寒冷让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。

二十前，好像也下了这么一场大雪。

一切都像是被渡了一层模糊的水光，唐诺侧过，看见了幼的自己身边擦肩而过，一步一步，也不回的走进唐家。

他脚步顿了一下，血泪毫无预兆的砸在雪上，滚烫一片。

唐家老宅的铁门近在咫尺，他却再也没有力气迈出最后一步。

我要离开唐家，这念来没有那么强烈过。

活了两辈子，他身上都压着母亲诅咒一般的出人地，两辈子都为了唐家没活明白。

活得连自己都觉得恶心。

唐诺的眼泪越砸越多，直到唐明奚扶住了他的手臂。

他转过，唐明奚沉默着一言不发，只是托了他一把。

唐诺借着力气，跨出了最后一步，背靠着铁门，缓缓地坐下。

他脚下晕染开可怕的血迹，倒在血泊，在白色的雪地显得有几分触目惊心。

风传来他微弱的气息，似是说给唐明奚，也像是说给自己：“这次死了，真的希望别有来生了。”

他努力地睁开眼，雪已经停了。

看得出来，接下来是清朗的好气，冬过了，春也要来了。

燕子南回。

在空扑腾着翅膀飞远处。

他这么睁着眼，直到一动不动。

等待着下一春。